风平浪静
“曹相国,你记得你昨晚做过什么吗?”
“我喝过酒。”
(资料图)
“还做过什么。”
“还做过什么?”
“对!”
“我打了逆子曹窋。”
“你打的不是曹窋,你打的是一位中大夫。”
“是。”
“昨晚你儿子说过什么?”
“他说我为相整日喝酒,对国事不利。”
“所以,你昨晚说过什么?”
“我说你个蠢孩子懂个屁。”
惠帝努了努身子,眼神冰冷地像一把宝剑。
“在朕面前,你也这么回答吗?”
“大王,您让萧何功高,我们也就认了,萧何功列第一,我们实在是不服啊。”
“您比方说曹将军,自您起兵打到项羽自刎,攻城率地且曾有先登之功,身上伤口七十多处,这样的人不位列第一,让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位列第一,真是寒了兄弟们的心啊。”
刘邦看着眼前这批跟着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弟兄,控制着自己不要面露难色。
“诸位刚才可曾提到项羽?”
鄂君的声音传了出来,杂乱的议论声的音量稍稍降低了。
“大王与项羽对峙五年,这五年,大王被打垮多少次,诸位又被打垮过多少次。没有萧何在未收到诏令下就积极募兵调遣补足,大王能挺到战胜项羽?没有萧何随大军移动运调物资,诸位能领着粮食充足的部队作战?”
大殿安静了。
“没了曹将军,一样有樊将军、吕将军,没了萧何,谁有把握不带兵战胜项羽?萧何这是万世之功啊!”
“说得好!”
刘邦突然插话,大伙都吓了一跳。好像刘邦迫切地想表达“这就是我的看法”。
“萧大人真够奇怪的,满城的金银珠宝不拿,让人去拿书。”
“曹大人,好久不见。”
“您当秦吏一辈子都没能干出来,跟着沛公,不久后大概是要封相了,这些书您是想对一块儿烧掉?”
“恰恰相反,这些书我都要保管下来。”
“啊?”
“您不久后也要封将军了吧?”
“不错。”
“假使有一天您能当相国,能当丞相,您一定能明白这些书有什么用。”
曹参有些好奇,本想接着问,但被将士们叫去喝酒了。
“萧相国,上一回淮阴侯造反,是用了您的计平叛的吧?”
“是。”
“陛下征讨天下的时候,关中是全权交由您治理的吧?”
“是。”
“现在陛下平定黥布之乱,您安抚勉励百姓对吧?”
“对。”
“如果皇上信任您,会屡屡派人问您在做什么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如果皇上执意要杀了你,会屡屡派人问您在做什么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小人言尽于此。”
萧何于是低价强买土地,关中民怨四起,刘邦得胜回朝时,百姓拦路告状。刘邦一度治萧何的罪,但经王卫尉劝谏又马上放了萧何。
“曹相国,盖公何德何能应您的请啊。”
“盖公说笑了。曹某是个粗人,领兵打仗略懂,抚民理政实是不知。如今任齐国相国手足无措,望您赐教。”
“曹相国过谦了,这世上的学问一法通则万法通。您曾是将军,如果奉命要攻打城池,您要怎么做?”
“既要攻打城池,免不了长久作战。长久作战,需要大量兵力、在合适的地点安营扎寨、稳定的给养、充足的军备和攻城器械,若是久攻不下,还需从别地调兵遣将,甚至要借用地利,水淹火攻。”
“您看,这一场战斗下来,百姓又要出人当兵,又要费力建设,要花苦力运调物资,甚至要凿渠伐木。如此一番下来,百姓还有什么力气务农生产呢?”
“您的意思是,如今战乱初定,应顺应民情,莫行工事,使民休养生息?”
“相国大才啊!”
“可是休养生息也只是免除徭役兵役,大小事务又该如何处理呢?”
“不做变动,按律而行。”
曹参在不久后的一个下午会回忆起跟将士们在咸阳痛饮的那个晚上,他忽然明白了萧何取的那些藏书的意义。
“萧相国,孤曾经听说您与曹相国不和?”
“不和说不上,往来少了罢了。”
“孤又听说先帝起兵时您二位熟识,而今往来怎么少了?”
“我一个没扛过枪、着过甲的人受赏时位列第一,曹相国是将士们敬仰的人,于理于情也不会跟我再亲近。”
“在您之后,您认为谁可为相?”
“知臣莫过主,陛下自可定夺。”
“曹参如何?”
萧何拖着病体下床跪拜道:
“陛下找到合适的人了,臣死而无憾!”
曹参摘下了自己的帽子。
“臣问陛下,自比于先帝如何?”
“我哪里必得上先帝!”
“臣再问陛下,臣比于萧相国如何?”
“治国理政,您大概比不过萧相国。”
“那么,臣平日在做什么?”
“饮酒。”惠帝的表情依旧阴冷。
“饮酒之外呢?”
“朕未闻有功。”
“何为功?”
惠帝沉默了半晌。
“先帝和萧何有超世之才,如今法度完备,戒律严明,谁人有超先帝和萧何之才?又何需更改调换呢?遵循法度,莫出差错,这就是功啊!陛下您垂手而治,臣只管筛选忠厚质朴之人按规矩行事不就行了吗?”
惠帝扶额沉思,终于说:
“您说得对。”
惠帝22岁就去世了。在他去世后的8年里,他的母亲吕雉扶植少帝,成为政权的实际把控者。吕后残忍地排除异己,加之临朝称制,让这段依旧以无为而治为主旋律的时代乍一看黑暗而血腥。吕雉去世后,代王刘恒被迎为汉帝,史称汉文帝。文帝去世后,其子刘启继任,史称汉景帝。景帝去世后,其子刘彻继任,史称汉武帝。武帝去世后,其幼子刘弗陵继任,史称孝武帝任内霍光辅政。孝武帝去世后,刘据之孙刘询继任,史称汉宣帝。
汉惠帝,和他在位的7年,在风平浪静中藏在历史的长河里,很安静。